在秦朝的歷史上，可以說是盛極一時輝煌一時，但是秦朝卻如同一朵曇花一樣，盛開了沒多久就凋零了。而秦朝末期，天下大亂，原本的六國蠢蠢欲動，他們一直都想要推翻秦朝的統(tǒng)治，對于他們來說缺的就是一個時機，時機成熟之后，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滅亡秦國。而在秦朝建立之初，秦始皇派到嶺南去的五十萬大軍，在這一次秦朝存亡關(guān)頭，竟然一直都按兵不動，可以說是眼看著秦朝走向了滅亡，但是他們卻始終都沒有回來抵抗，實在是令人不理解。究竟是什么原因，讓駐守嶺南的幾十萬大軍堅持留在嶺南，根本就不想回來拯救秦朝呢?

1.秦末嶺南大軍

史料展現(xiàn)的面貌很清晰：中原陷入全面動蕩之后，嶺南秦軍中地位最高的南海尉任囂此時已病入膏肓，他臨終前招來自己的部下、龍川縣令趙佗，說出遺言：聽說陳勝等掀起叛亂，各地豪桀都相繼叛秦自立。我擔心盜軍侵入南?？?，希望封閉由中原進入嶺南的各處通道，并立國以待大局生變。嶺南地區(qū)負山險阻，南北東西數(shù)千里，有條件在此立國、成為一州之主。由于郡中其他將領(lǐng)、長吏都不足與謀，特地召你來告之計劃。

任囂死后，趙佗繼任南海尉一職，并向各關(guān)隘守軍發(fā)布命令：中原盜軍要來了，趕快斷絕道路聚兵自守!隨后又按秦法殺死了咸陽朝廷委派的高級官吏，由自己的部下取而代之。在之后中原動亂的幾年時間里，趙佗始終按兵不動，幾乎是坐視秦朝一步步滑向崩潰。

這段歷史也引發(fā)了后世的各種解讀甚至猜測。最普遍的觀點認為，趙佗拒不發(fā)兵是野心使然，理由也很簡單：秦朝滅亡后，他才發(fā)兵吞并與南海郡相鄰的桂林、象郡，控制了整個嶺南地區(qū)，并自立為南越武王，之后一直和新建立的漢朝抗衡。而在孫皓暉先生的歷史小說《大秦帝國》中，又虛構(gòu)了秦始皇給任囂密詔、禁止嶺南秦軍北上救援的情節(jié)。其他猜測還有：嶺南秦軍早對秦二世的暴政失望，不肯救援;嶺南秦軍其實以原來的楚人為主，對秦政本來就沒有認同感……

這些猜測或許多少都有些道理，但也都忽視了一個重要因素：就算嶺南秦軍真想北上，也不可能做到，因為這是現(xiàn)實條件所決定的。

2.為何不回中原的原因

如今的網(wǎng)民早習慣了對著地圖指點江山，或許以為進兵就像玩戰(zhàn)略游戲那樣，鼠標一點，軍隊就直接開出聚攏了?，F(xiàn)實情況遠遠沒有那么簡單。兵力的集結(jié)，糧草的調(diào)配，行軍路線的確定，大大小小的細節(jié)都是必須解決的現(xiàn)實問題。

擺在趙佗面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重新聚攏這支秦軍。很少有人注意嶺南的地理狀況，覺得那里應該和中原差不多，其實當時的嶺南完全由大片的原始森林、沼澤、河流組成，比楚地、吳越地區(qū)還要荒涼，還有當?shù)爻睗裱谉岬奶鞖狻⒖赡鼙l(fā)的瘟疫疾病，叢林沼澤中遍布的毒蛇、蚊蟲和猛獸等各種威脅。直到明清時期關(guān)于嶺南的筆記中還是這副樣子，而那已經(jīng)是經(jīng)過上千年的開發(fā)了?？梢哉f，先秦時期嶺南地理環(huán)境的惡劣，無論怎樣估算也不為過。

各地之間的交通往來主要依靠水路。你可以把整個嶺南想象為一片葉子，葉肉就是絕大部分森林覆蓋的地區(qū)，由中原到嶺南最重要的幾條大河組成最主要的那根葉脈，它們分別是湘水(湘江)、漓水(漓江)，以及更南的郁水(珠江)，三條大河的各條支流則組成更細的毛細血管。

當年秦軍南下，正是按照這樣的路線，乘船從長江進入湘江，再進入漓江和各條支流，一點點散入密林，深入嶺南的每一寸土地，在征服地建立一座座要塞堡壘、控制水陸交通要道。秦朝幾次征發(fā)罪犯贅婿等移民嶺南，號稱五十萬人，就算這個人數(shù)是大體寫實的，散落在整個嶺南地區(qū)，也可以說微不足道，可以想象，他們對嶺南的統(tǒng)治主要是“據(jù)點”式的，每處要塞堡壘不可能有太多駐軍，只能有幾十數(shù)百人不等，基本處于半自治狀態(tài);各據(jù)點之間又相距很遠，軍令的下達非常不便，趙佗從自己所在的番禺(廣州)發(fā)出命令，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幾乎不可能傳遍嶺南所有的秦軍據(jù)點，而所有據(jù)點的兵力逐一集結(jié)，又至少要幾個月的時間，這還沒把各種拖延、質(zhì)疑、抗命、信使可能出意外的種種因素考慮進來。

第二個巨大難題就是后勤保障。任何軍隊開拔，糧草從何而來、如何運送都是最大問題。陸路運糧尤其如此，當時沒有汽車等現(xiàn)代化交通工具，糧草只能由人力或畜力運輸，但人畜在運糧途中同樣要吃糧食，路途越遙遠，消耗口糧也就越多?！稘h書·主父偃列傳》記載，蒙恬北擊匈奴的時候，糧草主要從如今山東地區(qū)的黃、腄、瑯琊等地區(qū)運到內(nèi)蒙古地區(qū)，每運輸三十鐘糧草，只能有一石最終運到前線，其他絕大部分都會在路途中消耗掉。

嶺南秦軍倒是不怎么存在這個問題，因為他們的運糧以水路為主，糧草在路上消耗的不多?？申P(guān)鍵在于，嶺南本土不可能有多少存糧、支撐秦軍北上。在之前征服嶺南的整個過程中，秦軍后勤補給主要依賴于中原地區(qū)供給的糧草，它們同樣遵循著長江——湘江——漓江的運輸路線，這條路線艱難到，秦軍不得不專門修建一條運河來運糧，這就是靈渠。

如今中原大亂，可以肯定糧草的運輸已經(jīng)斷絕。駐守嶺南的秦軍就算在當?shù)貕ɑ姆N糧，短短幾年也不可能開墾太多的農(nóng)田、積累下足夠多的糧草，戍守當?shù)氐氖勘慌率翘铒柖亲佣济銖?，他們平時最可能的還是像當?shù)氐陌僭饺四菢樱绞裁闯允裁矗热缟吆退a(chǎn)，“東越海蛤，甌人鱓蛇(鱔魚)，鱓蛇順食之美?！薄霸饺说抿派咭詾樯想??！薄吧w越人美蠃蚌而簡太牢?！薄笆乘a(chǎn)者，龜、蚌、蛤、螺以為珍味，不畏其腥臊也?！边€有生食的習慣，《禮記?王制》稱，“南方曰蠻，雕題交趾，有不火食者矣?！?/p>

考古發(fā)現(xiàn)也能證實當?shù)丶Z食產(chǎn)量有限的現(xiàn)實。廣州南越王墓中出土了不少鳥類的遺骸，比如禾花雀，但普遍比現(xiàn)在體型要小，專家推測，一方面是因為它們居于熱帶地區(qū)，體型小有助于散熱;也可能因為當?shù)剞r(nóng)業(yè)還不夠發(fā)達，這些鳥雀吃不到那么多稻谷。這種情況下，秦軍要是北上中原，只怕還不等到了中原就要斷糧了。

第三個問題是，秦軍在嶺南地區(qū)根基還不穩(wěn)。嶺南三郡是在秦始皇三十三年(公元前214年)設(shè)立的，到秦二世元年(公元前209年)不過區(qū)區(qū)五年，被征服的百越部族才剛剛與秦人混居，對秦人的敵視必定仍普遍存在。秦軍一旦北上，極可能丟掉這片土地，那樣意味著前功盡棄，所有已取得的建設(shè)成果都會化為烏有，嶺南同樣會和中原一樣，重新陷入部族之間的彼此爭斗，中原王朝想要再度涉足這片領(lǐng)土，難度將陡然增大。而嶺南秦軍也將失去后援基地，其他所有不能隨軍北上的中原人都將遭遇百越人的反擊、面臨全軍覆沒的命運。

當時也有這樣的現(xiàn)成例子。嶺南的東部是如今的福建一帶，當時屬于東越地區(qū)，當?shù)貎晌辉饺司L東甌王搖、閩越王無諸之前本已降秦，秦末卻又趁亂起兵;嶺南的西部還有一個甌雒國，統(tǒng)治那里的安陽王蜀泮據(jù)說是古蜀開明王朝的王族后裔，甌雒國也一直與秦人摩擦不斷。在《大越史記全書》《嶺南摭怪》《越史略》等越南典籍中，蜀泮和趙佗有過聯(lián)姻，他的女兒媚珠嫁給了趙佗之子趙仲始，后來南越國與甌雒國爆發(fā)戰(zhàn)爭，這對夫妻均死于那一戰(zhàn)。

緊隨其后的第四個問題是，趙佗自己的根基也還不穩(wěn)。剛接手南海尉的職位，趙佗就開始“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，以其黨為假守”，但直到秦朝滅亡，他才“擊并桂林、象郡”，中間至少有兩三年的時間。這段時間他不可能全無作為，最大的可能還是在鞏固自己的統(tǒng)治，逐步理清各種民治政事，進行人事調(diào)整，把自己能控制的軍隊訓練得如臂使指，粉碎不服自己統(tǒng)治的秦人、百越人的叛亂等等。如果他剛接手嶺南就硬要北上中原，不僅軍隊部下指揮不順暢，甚至出現(xiàn)兵變、自己被殺都有可能。

還有第五個問題，北上路線同樣困難重重。趙佗之所以能讓嶺南隔絕中原，就在于嶺南和中原之間有著五嶺天險的阻隔。所謂五嶺有多種說法，目前被普遍認可的版本是：臺嶺(又名大庾嶺、梅嶺，也就是陳毅《梅嶺三章》的寫作地，名字來源于嶺上植滿的梅花)、騎田嶺、都龐嶺、萌諸嶺、越城嶺，它們共同組成一片連綿糾結(jié)的山地，中間只有寥寥幾條水路可供通行，秦軍早在這幾條水路中布下了幾道重要關(guān)隘：位于臺嶺的橫浦關(guān)，位于連江上游的陽山關(guān)，位于連江入北江處的湟溪關(guān)。守住它們就能卡斷中原和嶺南往來的所有道路?？煞催^來看，防守的便利就意味著通行的吃力。當年秦軍從中原南下是這樣，如今從嶺南北上同樣是這樣。

最后一個問題，就算趙佗領(lǐng)軍北上，面對的對手也空前強大。與嶺南毗鄰的故楚地是反秦熱土，除了項梁、項羽叔侄，其他反秦勢力還有吳芮、共敖、梅鋗等大大小小的諸侯，還有前面提過的東甌王搖、閩越王無諸、安陽王蜀泮。趙佗的秦軍即便兵力、糧草都充足，面對他們也并沒有絕對的勝算;至于中原地區(qū)大大小小的反秦力量就更不用說了。

3.總結(jié)

綜上所述，任囂臨終前的那段遺言的確很容易被理解為野心使然。但從后面的局勢發(fā)展來看，它確實為嶺南地區(qū)帶來了安定，使當?shù)厍厝撕桶僭饺硕氵^了秦末的戰(zhàn)火兵災。它也是當時條件下，征南秦軍所能做的最合理選擇。

而趙佗在秦朝滅亡后建立了南越國，自己成為歷史上的南越武帝。從秦末戰(zhàn)爭到西漢建立，他的南越國逐步占領(lǐng)和控制了整個嶺南地區(qū)，成為天下頗具實力的割據(jù)政權(quán)。趙佗則相繼熬過了秦始皇、漢高祖、呂后等一個又一個名字如雷貫耳的大人物，等到漢文帝派特使陸賈前來招撫時，他卻畫風大變，甘愿自稱藩臣，并表達了尊奉漢室的意愿：

“老夫身定百邑之地，東西南北數(shù)千萬里，帶甲百萬有余，然北面而臣事漢，何也?不敢背先人之故。老夫處粵四十九年，于今抱孫焉。然夙興夜寐，寢不安席，食不甘味，目不視靡曼之色，耳不聽鐘鼓之音者，以不能事漢也?！戏蛩拦遣桓奶柌桓覟榈垡??！?/p>

至少從這番話中可以看出，趙佗對中原仍然是有感情的。

趙佗一直活到漢武帝建元四年(公元前137年)，壽命高達九十余歲，在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是少有的長壽皇帝。他死后，南越國又經(jīng)歷了四代統(tǒng)治者，最終在漢武帝后期滅亡，享國九十三年。嶺南大地成為中原文明的一部分;百越人、秦人、加入秦軍的六國人，他們的血脈在這片土地一代代延續(xù)、融合，也擁有了全新的身份——漢人。